校外培训行业发展现状 ——基于2017年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的分析
2018年7月10日，由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共同举办的《中国教育新业态发展报告(2017)——基础教育》发布会在京举行。
由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王蓉教授主编的《中国教育新业态发展报告(2017)——基础教育》，对中国教育新业态的发展现状、作用、影响、存在问题及其改进建议作了开拓性的实证研究。全书在“总报告”之后，分五个专题——民办学校、校外培训、基础教育国际化、公办学校的教育信息化实践和教育科技企业——讨论与分析我国教育新业态的主要组成部分。蓝皮书以最新的全国性大样本数据即2017年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数据为基础，对民办学校、校外培训、在线教育服务与购买进行了实证分析;并采用定性研究方法，选择具有代表性的民办国际学校、校外培训机构、公办学校的教育信息化应用以及教育科技企业进行案例研究，广泛并深入地描述了当前我国基础教育新业态的特点与问题。
本期简报节选了《中国教育新业态发展报告(2017)——基础教育》一书总报告及各专题部分报告的核心章节，以供参考。
摘要：本报告基于2017年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数据(CIEFR-HS 2017)，对中国校外培训行业的发展现状进行刻画。研究发现，中小学阶段学生的校外培训总体参与率为48.3%，参与校外培训的学生平均支出约为5616元，平摊的生均支出为2697元，根据各学段在校生的规模估计，全国校外培训行业总体规模达到4900多亿。从家庭经济状况来看，不管是学科补习还是兴趣班，随着家庭经济实力的提高，参与率均有所增加。同样，随着父母学历的提高，校外培训参与率也随之增加。无论是从校外培训的参与率、参与时间还是培训支出，都可以看出家庭在选择校外培训方面，主要以学科和应试为主。从学科类校外培训的供给方来看，由公司提供学科培训的占30%左右。在个人提供者中，在职教师仍占一定的比例。从学科类校外培训的组织方式来看，实体培训班仍旧是主要授课模式。
关键词：校外培训 学科补习 兴趣拓展 校外培训机构 培训方式
1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
本文基于2017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China Institute for Educational Finance Research-Household Survey, CIEFR-HS 2017)的数据对我国校外培训的现状进行描述。2017年，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与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合作，进行了第一轮中国教育财政家庭调查(CIEFR-HS)。调查内容包括0-3岁幼儿早教、3-6岁幼儿入园情况，6-16岁以及16岁以上在校生的在读情况、入学选择、家庭教育支出等方面。CIEFR-HS 2017采取分层、三阶段与概率比例规模抽样的方式进行抽样。在全国范围内覆盖除西藏、新疆和港澳台地区之外的29个省份353个县，共涉及40011户的127012位家庭成员。其中，农村12732户，城镇27279户。
鉴于本报告的研究对象是小学到高中阶段的在校生，因此，我们以CIEFR-HS 2017数据中的13110名中小学生作为分析的样本(表1)。其中，小学生7487名，初中生3358名，普通高中生2265名;农村地区的学生5124名，城镇地区的学生7986名。
2主要发现
(一)校外培训行业的总体规模
首先，我们估计了小学、初中和高中学生参与各类校外培训的比例和生均的校外培训支出，其中既包括学科类的校外培训，也包括兴趣拓展类的校外培训。其次，我们根据各学段在校生规模，估算全国校外培训市场的大体规模，并进一步分析学科类和兴趣类校外培训各自的参与率和生均支出，以及学段、城乡和地区差异。
1. 总体规模和地区分布
根据CIEFR-HS 2017数据估计，有48%左右的中小学生至少参加了一类校外培训(学科类或兴趣拓展类)。参与校外培训的学生平均每人每年支出5616元，平摊到所有在校学生为每人每年2697元。根据2016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我国小学到高中阶段共有1.817亿在校生。据此，我们估算出校外培训行业的市场规模达到4900亿元。
表2为全国不同地区、城乡分学段的生均校外培训支出。东北部地区最高，平均支出达到4357元/年;其次为东部地区，平均支出为3592元/年;而中部(1970元/年)、西部(1806元/年)的生均支出只有东北部的一半不到。城乡之间的差异更为惊人，农村学生的平均校外培训支出为419元/年，城市学生平均校外培训支出达3710元/年，为农村学生的9倍以上。不同类型的城镇之间也存在较大的差异。一线城市学生的平均校外培训支出达7781元/年，二线城市为4863元/年，其他城镇仅为2395元/年，不足一线城市的1/3。
从小学到高中阶段，虽然总体的校外培训参与率比较接近，但分为学科补习和兴趣拓展来看时，小学阶段的学科补习参与率相对较低，而兴趣拓展培训的参与率则相对较高(图1)。在生均支出方面，高中阶段的生均总支出和学科类补习支出较高，而小学阶段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的生均支出则要高于初、高中阶段(见图2)。
2. 学科类校外培训的规模和分布
学科类校外培训与“影子教育”的定义更接近，所提供的培训内容对应于全日制学校的课程，例如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政治。其中既有补习，也有培优;既有针对教育主管部门组织的正规考试的，也有针对各类官方或民间学科竞赛的，还有一部分是针对国外考试和升学要求的。
CIEFR-HS 2017数据的分析结果表明，不同地区学生的学科补习和兴趣拓展类培训参与率及费用都存在显著差异。首先，学科补习的参与率如表3所示。东北部最高(60.8%)，东部(38.1%)和中部(38%)次之，西部(30.5%)最低。城乡差异显著，城市学生的参与率是农村学生的2倍，而一、二线城市和其他县市之间则差异不大。从各省的平均学科类校外培训参与率来看，最高的省份超过了60%，而最低的省份在20%以下。东部沿海、东北部和中部一些省份均高于全国平均值，而西部的省份则普遍低于平均值。
就不同学段的差异来看，全国范围内小学生学科补习的参与率为33.4%，初中生为43.7%，高中生为48.2%。一些地区如东北地区，小学生学科补习的参与率也超过一半，且初中阶段的参与率高于高中阶段。中部地区和一线城市的初中阶段学科补习参与率也呈现相似的情况，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些地区初升高的升学考试竞争较为激烈。
表4为全国不同地区学科类校外培训支出。全国平均学科补习支出为1982元/年。其中，东北部最高，生均每年的支出达3693元，其次为东部(2535元/年)，中部(1463元/年)和西部(1308元/年)较为接近。城镇地区的生均支出是农村地区的7倍左右。从城镇内部来看，一线城市生均费用达5739元/年，二线城市为3772元/年，而其他县市的生均支出为1635元/年。尽管总体来看东北地区的参与率和支出都要高于其他地区，但分省份看生均支出水平最高的省份都属于东部地区，分别为上海、北京和天津，拉高了全国的平均水平;而生均支出水平最低的分别为海南、青海和广西。
就不同学段的差异来看，全国范围内小学生学科补习的生均支出为1475元/年，初中生为2443元/年，高中生为2691元/年。各地中学学科补习费用普遍高于小学，高中普遍高于初中。在补习参与率与城镇地区平均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一线城市的初中生均学科补习支出远高于高中阶段和小学阶段的生均支出。
3. 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的规模和分布
除学科补习外，近年来兴趣拓展类的培训正在成为校外培训行业越来越重要的组成部分。内容包括艺术、体育、科创、生活技能、研学等, 兴趣拓展类培训不直接对应校内学习目标，旨在满足学生兴趣特长发展、综合素质提升。表5为全国不同地区中小学生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的参与率。全国平均参与率为21.7%，低于学科类校外培训的平均参与率(37.8%)。东部地区最高为26.7%，东北部次之为21.9%，西部仍然最低(17.6%)。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的参与率和支出的城乡差异都要远高于学科类校外培训，农村地区平均参与率为5.4%，城镇地区的参与率为29.0%，是农村地区的5倍以上，而城镇地区学科补习的参与率则是农村的2倍左右。城镇内部，不同类型的城市之间也存在较大的差异。一线城市中小学生的兴趣类校外培训的参与率平均为41.2%，二线城市为29.6%，其他城镇为25.6%。就不同学段的差异来看，全国范围内小学生兴趣类校外培训参与率为27.9%，初中生为16.2%，高中生为14.6%。小学阶段普遍高于初中和高中阶段，一些地区初中、高中参与率为小学阶段的一半左右，仅在一线城市，学段之间的差距才较小。
表6为全国不同地区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支出。全国平均的生均兴趣类校外培训支出为773元/年。其中，东部地区最高，生均支出达1146元/年，东北部地区次之，为744元/年，中部(547元/年)和西部(533元/年)较为接近。城镇地区的生均支出为1081元/年，而农村地区则远低于城镇地区(81元/年)。从城镇内部来看，一线城市生均支出达2270元/年，二线城市为1208元/年，是一线城市的一半左右，而其他县市的生均支出仅809元/年，接近全国平均水平。
根据上述的结果，我们可以大致估算出学科补习和兴趣拓展两类校外培训的市场规模。学科补习类的市场规模约为3601.3亿(1982×1.817≈3601.3)，占校外培训市场的72%左右。兴趣拓展培训的市场规模约为1404.5亿(773×1.817≈1404.5)，占校外培训市场的28%左右。
(二)不同家庭经济状况的学生校外培训的参与率和支出差异
首先，我们根据家庭全年消费总支出，由低到高将家庭分为四组，每一个四分位为一组。此外，我们还关注消费总支出处于最低5%以及最高5%的两组家庭。其次，我们根据父母的受教育水平，由低到高将家庭分为五组，依次为父母没上过学、小学毕业或肄业、初中毕业或肄业、高中毕业或肄业、大学及以上。
1. 不同家庭经济状况的学生校外培训参与率
表7为不同消费水平组的家庭子女学科类和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的参与率。随着家庭经济实力的提高，中小学生校外培训的参与率随之提高。家庭年消费支出最低5%的学生学科类和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的参与率分别为7.5%和0.8%，而最高5%的学生分别为54.3%和45.7%，远高于最低5%组家庭的学生。尤其在初高中阶段，最低的5%的家庭几乎没有学生参加兴趣类的校外培训，但是对于学科补习还有一定的需求，尽管占比仍远低于其他分组的家庭。此外，还可以看出家庭对学科类的补习需求更具“刚性”，而对兴趣拓展类校外培训的需求更具“弹性”。也就是说，是否选择兴趣拓展类的校外培训更加依赖于家庭的经济水平。
表8和表9为按父母学历来划分的不同学生群体的校外培训参与率。随着母学历的提高，校外培训参与率也不断提高。母亲没上学的学生学科补习参与率为16.3%，兴趣类校外培训参与率为2.9%。而母亲学历为大学及以上的学生，学科类和兴趣类校外培训参与率分别超过54%和51%。
2. 不同家庭经济状况的学生的培训费用差异
由表10可见，随着家庭消费能力和水平的提高，校外培训总支出(包括学科类和兴趣拓展类)都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来自家庭年消费最高的四分位组的学生人均校外培训支出为8824元/年，是家庭年消费最低四分位组(1520/年)的将近6倍。而年消费支出最高5%的家庭生均校外培训支出为14372元/年，是最低5%的家庭生均支出(710元/年)的约20倍。
从校外培训支出占家庭教育支出的比例来看，随着家庭经济实力的提高，校外培训占教育总支出的比例是不断提高的，占家庭总支出的比例则略有下降。随着免费义务教育的普及，家庭在教育系统内部的支出，尤其是公立教育系统内部的支出开始减少并趋同。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不同家庭在子女教育投入上的趋同。收入差距越大，不同收入水平的家庭对教育需求的差异就越大。当公立教育系统的质量无法达到预期的时候，一部分收入较高的家庭会转而到私人教育市场上寻求更高质量的教育资源;另一方面，当免费政策实施之后，公立学校更加偏向于提供标准化、规范化的教育，导致一些家庭对教育的差异化需求无法在公立教育系统内部得到满足，也会导致一部分较为富裕的家庭选择增加对子女的校外培训投入。而由于富裕家庭整体可支配收入高，教育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比例就低于经济弱势家庭，校外培训支出的占比相应也就较低。这个结果意味着校外培训对贫困家庭的确造成了较大的经济负担;同时，不同的家庭支付能力的差异导致在学校教育之外获得的市场教育资源开始产生分化，造成新的教育机会分配的不公平，最终有可能导致结构性的不公平。为家庭经济弱势的学生提供免费的学科补习，有可能降低由校外培训带来的教育不公。
(三)校外培训带来的学习负担
关于校外培训给学生造成的学习负担问题，我们统计了学生参与培训的时长。学习负担可以是广义的，包括时间、难度、心理压力等。由于数据的局限，本报告仅讨论时间维度的负担。
表11展示了参与校外培训的学生在学期中和暑假期间的平均培训时间。在学期中，中小学生校外培训的平均时长为5.9小时/周，暑假期间学生每周花在校外培训上的总的时间要远远多于上学期间，平均长达15.0小时/周。在地域分布上，学期中，东北部地区的平均培训时长(7.6小时/周)远远超过其他三个地区;而东、中、西部的学生之间，培训时长差距并不大;同样，城乡差异也不显著。暑期，东北部的学生校外培训时间(17.4小时/周)也高于其他地区。有趣的是，农村学生在暑期的平均校外培训时间高于城市学生。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城市学生在暑期有更多可选择的活动(如旅行等)。
分学段来看，在学期中，小学生的平均校外培训时长为6.4小时/周，初中生为5.4小时/周，高中生为5.2小时/周。随着学段的提升，上学期间的培训时长相应减少。在暑假期间，小学生的平均校外培训时长为14.7小时/周，初中生为16.0小时/周，高中生为14.6小时/周。
(四)校外培训的提供者：个人 vs. 商业公司
在讨论校外培训的提供者时，我们主要关注学科类校外培训，并将提供者分为商业公司和个人两类。个人提供者中，在职教师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教育部自2015年印发了《严禁中小学校和在职中小学教师有偿补课的规定》，但仍有媒体报道个别教师上课不教，鼓励学生参与自己课后提供的校外培训的情况。因此，我们进一步统计了参与由在职教师提供的校外培训的学生的比例。
根据表12，只有不到20%的学生仅参与由商业公司提供的学科补习。小学阶段为17.5%，初中阶段占18.4%，高中阶段为16.2%。从费用来看，小学阶段这一部分学生的平均支出为7410元/年，初中阶段为8739元/年，高中阶段为14042元/年。农村地区、东北部和三线及以下城市，以商业公司和机构提供的学科类校外培训服务为主的学生比例远低于东部和一线城市。
根据表13，有超过75%的学生仅参与由个人提供的学科补习。小学阶段为77.2%，初中阶段为74.2%，高中阶段为73%。从费用来看，小学阶段这一部分学生的平均支出为3310元/年，初中阶段为4610元/年，高中阶段为4909元/年。由此来看，购买由商业公司提供的服务的家庭在学科类校外培训上的花费是做出其他选择的家庭的两倍多。由此，我们大致地估计商业公司约占整个学科类校外培训市场的30%-40%左右。
商业公司培训的费用较高，因此我们不难想到家庭经济状况好的学生选择商业公司服务的比例高于经济弱势家庭学生(图3)。如果商业公司提供的服务质量显著优于个人，那么教育公平可能受到更大的挑战。
通过分析CIEFR-HS 2017的数据，我们发现，在职教师给本校学生提供校外培训的情况仍然存在，且不同的地区程度不同。表14列出了在不同地区参与学科补习的学生中，参与过由本校教师提供的补习服务的比例。中部地区较高，东北部也超过了30%。地区差异一方面有可能是各地相关政策的执行力度不同的结果;另一方面，结合机构的地区分布来看，也可能是因为部分地区校外培训的资源较少，在职教师仍然是满足家长和学生校外学习需求的最佳选择。
(五)校外培训的主要授课形式
我们调查了校外培训有哪些主要的授课形式。比较常见的授课形式包括以班级为单位授课、一对一授课和在线授课。我们调查的结果显示(表15)，在线课程虽然关注度高，但实际上参加在线校外培训的学生还不足1%。绝大多数学生参加的校外培训仍然是线下的班级授课。参与一对一授课的学生的比例在13%左右。在学科补习中，不同科目之间，授课形式也没有太大的差异。
不同学段之间，不同学生选择不同授课方式的比例略有差异。从表16可以看出，随着学段上升，学生选择班级授课的比重在逐渐降低，而选择一对一授课的比重不断上升。这有可能是因为随着学习难度的提高，以及学生个人的学习基础、学习方式等差异变大，学生对个性化学习的需求不断增强，一对一授课能给学生提供更有针对性的个性化辅导。
此外，我们还发现家庭经济状况好的学生选择一对一授课的比例更高，城市学生选择一对一授课的比例更高。这可能和一对一授课成本较高，价格较为昂贵有关。但我们的数据没有课程的价格，无法证实这种假设。总体来说，校外培训的授课形式仍然以传统的班级授课为主。更加个人化、便捷，相对低成本的在线教育还有待发展。
*作者简介：黄晓婷，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副研究员;魏易，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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